暗夜尽头深水之下(中) --》》作者:之后如何
2024-02-20 18:3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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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修改时间:2024-02-21 00:58:04

吴宏这才看了我一眼,然后将方巾举 在顶灯前方,让昏黄的灯光投射过去。他 指着方巾上的一点说:

"邪门了,这好像也是张地图。”

不可能。听了吴宏的话,我第一反应就 是这小子胡说。刚才我已经将这方巾看了 个通透,即便没有你在灯下看得清楚,也 不至于上面有副地图发现不了,不是这小 子又逗我玩呢吧?

不过看吴宏一脸严肃,我也没敢多说, 将脸凑了过去,皱着眉头迎着昏黄的灯光 端详起那块方巾。

只看了一眼,我就愣住了。

居然真的有一些条纹出现在方巾之 上,虽然粗细不一,不过从纹线出现的趋 向看,并不是胡乱画上去的,因为所有的 纹线都是纵横交错、条理分明,的确很像 —幅地图。

吴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扯过我们自带 的地图放在左边膝盖上,正一只手拿着方 巾靠近顶灯,眼睛却看向大地图,估计是 在与方巾比对。因为注意力转移了,手就 有些斜,抖来抖去,搞得我看不清楚。我索 性一把将方巾抢在手里,拿手指顺着纹路 触摸详看。

没想到我刚摸到纹路,低头细看时,却 发现方巾之上一片空白,又什么都没有 了。吴宏瞪我一眼:"你瞎抢什么,刚才就 快消失了,我正想对比一下我们的位置, 这小地图比我们的记录得详细多了,而且 范围很小,好像就是这附近。"说完他一把 抢过方巾,随手拿过军用水壶,"咕咚”往 上倒了一摊水。

我马上明白了,难怪我刚才看了半天 啥也没有,这东西肯定是浸了水才会显现 字迹。我刚才误打误撞用来擦汗让它原形 毕露,吴宏发现后对着灯光长时间观察, 再加上手上的温度,小小方巾上的水分已 经被烘干,自然什么都没有了。想必吴宏 已经想通了这点,所以并不奇怪,还早就 准备好了水壶,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方巾浸水后,马上重新显现出纹 路。吴宏让我用手拿着方'巾对准顶灯,他 把地图放在左侧,

我们对照地图研究了半 天。不出所料,这是张地图,而且范围就在 我们现在所处位置附近。只是它所标示的 范围比较小,自然就比较详细。通过这张 小地图我们也弄清楚了自己的方位,已经 偏离了主路很多,但现在如果启程,应该 不会延误设备运输。


我十分高兴,毕竟今晚发生的事情太 多,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而且一路 惊险,长簇怪物、和尚、神秘的地图……我 几乎到了自己能够承受的极限。大脑中如 同有个搅拌机一样乱成了一锅粥,现在终 于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用那时的比喻, 就像是迷航的船只看见了灯塔,简直欣喜 若狂。之前的警惕一扫而空,我把车开得 山响,一路狂奔而去。

吴宏不动神色,一直在低头研究地图, 连汽车开动起来都没有任何反应。等他抬 起头来,我已经走出了小路,就快开到刚 才走岔的旁道上,如果地图的比例没有 错,道路没有问题的话,再往前开个十分 钟就是主路了。看我一脸兴奋地把汽车开 得轰轰乱响,他突然问我:"你往啥地方开 啊? ”

我头都没回:"主路,能离开这鬼地方 还不赶紧走?我车后边还有设备等着卸货 呢!早到早休息,累死人了!"

突然一只手伸到我面前,轻轻地攥住 了方向盘。我一抬头,正迎上吴宏的牛眼, 那里面一道寒光一闪而过:"不行,现在还 不能走。”

吴宏的手一抓住方向盘,我就有种不 祥的感觉,看他眼神不善,我心里一抖,刚 要开口询问,没想到吴宏突然咧嘴一笑: "你别着急,听我说。”经过一路与吴宏相 处,我已经发现他并不简单,心思缜密、冷 静果断,想必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于是 我压住心头的疑问,将速度减慢,等着吴 宏开口解释。

吴宏也没有长篇大论,只是扭头冲后 车厢努了努嘴:"小孙,忘了后面还有个人 了吧? ”

他一提醒我才想起这事,刚才兴奋过 头,忘记后车厢里的伤员了,还是吴宏冷 静,这样一想我便有些沮丧,自然要先把 伤员送走才好继续赶路,不然这人要是死 在我这车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别的不说, 光是传出去的闲言碎语我也受不了。

说话间吴宏伸长脖子往后窗上看了看, 其实后窗很小,并不比他手里拿的方巾大多 少,还挡着一片玻璃,后车厢又没有开灯, 黑糊糊一片,他这样什么都看不到。果然, 看了几眼后,吴宏就迅速转过头,对我说: “靠边停车吧,我有事和你商量。”

我把车开到路边,关闭车灯后,吴宏 一抬手把驾驶室的门打开,"扑通”跳下 车,反身就进入了后车厢。不一会,他一 脸轻松地从里面钻出来,看来是去检查 伤员情况。

我问他:"怎么样? ”

吴宏拍拍手上的灰,打开车门:"没变 化,还在那躺着呢。我估计没什么问题。”

上车后,他抬手把驾驶室的顶灯打开, 往方巾上倒了点水,指着方巾对我说:“你 来看看,刚才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这图 上有个地方有些不同。”

我把脑袋探过去,吴宏手指的地方是 地图上偏西位置的一个小圆圈,刚才研究 地图的时候,我一门心思寻找走出这里的 道路,没有注意到,现在经吴宏提醒,便觉得果然有些特别。


那是一个小小的圆圈,仔细看中心还 有一个小小的黑叉。因为不是特别明显, 一眼看去,只当这里是个小沼泽,多看几 眼才能发现这黑叉。

不管怎样,显然这个位置很重要,方 巾的主人特意将它圈起来并着重标记, 只是地图上并没有注解,不知那里到底 有什么。

我正看得入神,吴宏突然指了指这小 圆圈附近的一个位置,对我说:"你看看这 里,再看看我们带的地图,是不是也有些 蹊跷? ”

我忙拿过大地图同方巾进行比对,刚 才我们研究两者的时候已经发现,方巾上 的地图标示得十分精准,连山脉的形状都 与大地图完全相符,主道的位置、角度几 乎分毫不差,我和吴宏都惊叹其制图的精 密。吴宏现在示意我的地方应该是个内陆 湖,从地图上看有一条细小的开口通向海 域,形状像是一个线牵的气球。

方巾上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也没看 见小叉之类的标志,我疑惑地抬头看看吴 宏,他用眼神示意我,说:“你看它的形状, 看出什么没有? ”

吴宏一提醒,我马上发现,这图果然有 问题。


看出图的差异之后,我首先感慨的还 是吴宏的细心,因为其实方巾上这点与地 图上只是略有不同,就是状似气球后面毛 刺一样短小细微的线没有了。也就是说, 如果将两图标示的部分引申到实地,方巾 上标示的水域应该是与大海不相通的,但 地图上的水域就有一条非常细微的黑线引 入海洋,其余部分,两图则完全一样,没有 分毫差别。

我有些不以为然,这毕竟是块方巾,不 是标准印制的纸张,保不齐是个线头啥的 被抽掉了,谁能保证?也有可能是画图的 人粗心,没有看到这细小的纹路,画漏了。 我心想,吴宏是不是有点较真了,这 也算 是蹊跷?

和吴宏经过了这几次事情,我感觉自 己沉稳了许多,这次也没贸然开口质疑, 只是试探着问他:“是不是咱们多虑了,这 小方巾说不定只标示了重要地点,有些不 同也在情理之中。”

我自己都知道这是屁话,刚才我说了, 这方巾绘制得很是用心,这种低级错误出 现的几率非常低,权当糊弄之语而已,我 只是对有没有小线的问题并不关心。

吴宏看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拿手指了 指方巾上的一点:“我们去这里,出发吧。”

我一看,是地图上标有小叉的圆圈处。 我脑袋嗡的一下,那小圆圈标示的地 方离我们现在所处位置很远,一个在东一 个在西,且并不在主路之上,似乎还得绕 过一段盘旋的山路,崎岖坎坷,与我们的 目的地南辕北辙。我对吴宏突然产生了一 丝不解,这并不像他行事的风格,连到底 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敢贸然前往?这 种事情当然不能现在与吴宏争论,我估计 —会他就要说说自己的想法,于是启动汽 车,慢慢上路了。

我看了一眼表,指针显示现在是凌晨 一点多。刚才昏睡过去时感觉时间过了很 久,现在看来其实不然,只是因为疲惫睡 得比较沉。前方的山路因为有了点点月光 显得多少明亮了些,约略能够看出道路的 走势,我眼见前方的道路越走越窄,离大 路越来越远,心情开始变得颓然,甚至感 觉自己像被挟持了一样,走向莫测的前 方。刚才的一切又在脑中浮现出来,疾驰 中能听到山林之中响着"呜呜”的风声,让 气氛变得越发诡秘,冷月当空,照出路边 模糊的光影,随风摇摆,谁知这丛林影动、 暗夜幽深的荒山中到底隐藏着怎样骇人的 秘密?

汽车开动不久,吴宏就开口了: “救人 要紧, 既然这点被标示出来,估计就是这 人的目的地,我们还不知什么时候走出这 荒山,身边也没有医疗设备,只能先把他 放到那里,说不定有人接应,回头迅速赶 路也不迟。”


吴宏说得头头是道,听上去很有道理。 但我思忖之下,却发现并不尽然。他的确 想救人,但这绝不是我们此行的主要目 的。或者说,救人只是一个方面,他的主旨 并不在此。刚才他上车查看伤者情况,连 死活都没有关心一下,随便一看就下车了 事,现在倒这样热心救起人来了?

其实让我最感奇怪的是,吴宏对于设 备的送达似乎显得并不着急,按说部队对 于这种物资的运抵都有着严格的要求,不 是说你想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如果 是重要设备,贻误战机或耽误工程,严重 者要受军纪处分的。先前运送时因为种种 原因并非没有耽误过行程,跟车的战士比 我还要着急,有些虽然嘴上不催,但神情 气色都很上火,有性子急的几乎跟我动起 手来。

这吴宏只字未催我早点抵达,反而净 出些与正事毫无关系的点子。我左思右 想,无非两个原因:第一种可能,车上的设 备并不重要,或者说不是特别着急启用。 因为我只负责运输,从装车到卸载我都仅 能看到设备外面厚厚的木质箱体,内里是 什么东西严格保密,不可能告诉我。如果 有需要轻放或防水防震的情况,跟车的战 士都会事先提醒我,但具体详情一无所 知。这符合当时的情况,坦白说,即便可以 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那年月,少知道点 秘密并非是坏事。

至于第二一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陡然冒出一身冷汗。

难道……吴宏这人有问题?

有了这个想法,再看吴宏越发显得阴 森,总觉得他那牛眼里隐藏着什么不可告 人的秘密,我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仿佛 吴宏随时都会朝我扑过来一样。

吴宏当然不知道我的想法,他不时回 头看看窗外,似乎担心车外又出现什么匪 夷所思的异物。几次之后没有什么发现, 他回过头,放慢语调对我说:“既然他把地图这样隐藏在身上,看来有什么不可告人 的事。用这种方式携带地图不是平常人能 够做出来的,就说这方巾吧,能数次触水 又显现字迹,可想而知这种隐形的药水一 定很高级,平常百姓是不可能接触到的, 我想他去的这个地方可能有什么古怪,我 们得小心点。”

这我倒是赞同,就看这人受伤的蹊跷 劲,就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我还没见过人 伤成这样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痕迹的,不过 话说回来,那地方有什么古怪和我们有什么 关系,好奇心重既不是军人的风格,也不是 我这样的运输司机的习惯。一路平安、顺风 顺水地抵达目的地才是正事。

我不知道刚才自己的猜测有多少正确 的成分,但下意识地十分注意吴宏的一举 一动,这车开得着实累人,等时间一长,脑 子也渐渐随着过耳的凉风冷却下来,刚才 意识到吴宏可能有问题使我一阵心悸,现 在细想之下,如果确实如此,他有什么企 图呢?

目的肯定不是我。如果他想杀我,不知 有多少次机会,枪在他手里,刚才碰到那些 "东西”时如果不是他机智脱险,恐怕我现 在已经暴尸野外了。我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只能先提高警惕,走一步算一步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吴宏急切的声音 在我耳边响起:“小心点!前面危险!”

我忙定睛向车前方看去,果然山路变得 十分狭窄,几乎只能容下我们一辆车,同时 由于山路蜿蜒而上,车子变得更加难以掌 控。刚才一路胡思乱想我早已走神,要不是 吴宏提醒,可能已经撞到山体上了。

吴宏坐直身体,显然十分紧张,其实这 种山路我已经走过不止一次,只要把握好 方向和速度,不要有太大抖动,不会有什 么问题。现在的坡势已经慢慢变成向上, 就算是宽敞的大道,也只能一点点前进, 解放车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几乎变成在 爬行。

速度一慢下来,吴宏的情绪也平静了 许多,这山路曲折向上,不知哪里才是尽 头,我眼睛紧盯前路,不敢有半点马虎,没 有半点心绪想其他事情。汽车缓慢地颠簸 移动,驾驶室中一片沉默,周围似乎突然 之间陷入了安静,我的耳朵却变得越发灵 敏。刚才的想法让我不得不把视觉和听觉 调节到最佳,以防临时发生什么变故措手 不及。

就这样持续了十几分钟,汽车后部突 然被什么东西重压了一下,然后有一个明 显的起伏,我和吴宏清楚地听到车尾部 "扑通”一声,我还没有想清楚什么事,吴 宏却一把抓住了车门,拉开一条缝隙就要 跳出去,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动作陡 然定格,慢慢又把门合上了。

我也回过神来:听声音,好像有什么东 西从后车厢掉下来了。吴宏肯定想起了之 前的遭遇,不再像第一次一样贸然查看, 观察后再说。

我忙把车刹住,吴宏头都没回,死死盯 住后视镜,反手一把按住我的手,不让我轻 举妄动。然后,他轻轻将手边的枪拿到脸 侧,准备一有情况就夺门而出。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僵持了一会,门外 再没有任何声音。我所在的一边靠近山 体,这让我有些紧张,谁知道会不会从山 上再爬下什么东西?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两 个绿莹莹的眼睛,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 瘩。我轻轻问正侧耳倾听的吴宏,:"怎么 办?下不下车? ”

吴宏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指 指这一侧的车门,做了个溜下去的手势, 我会意地慢慢打开车门,露出一条小缝, 准备从车上下去。

刚刚探出一只脚,突然一只手一把将 我拉住,又生生拽了回去。我一回头,正看 见吴宏紧张的表情,他压低声音说:"别 动,我刚才看见车后面有东西。”

因为刚才对吴宏的怀疑,我一听这话 差点叫出声来:妈的你小子果然有问题, 有东西你还让我下去?拿我当诱饵啊!转 念一想不对,如果真是这样他何必拦我。 我弄不清楚原委,只能慢慢将把手缩回车 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一惊一乍把我吓得不轻,我坐在座 位上,偷 偷朝自己这边的后视镜看过去, 车尾部确实有一个长长的影子,看上去似 乎有什么东西站立在车后,难道刚才一路 上车厢里爬进了什么?这也不是没有可 能,后车厢的帆布只是虚掩着,我们速度 又慢,跟车爬进后车厢不是什么难事。

突然我想起后车厢里那个和尚,心说不 会吧,难道这小子恢复神志,自己下车了?

这也太意外了。那和尚的体温已经低 到了可怕的程度,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从 车厢爬起来的样子。如果现在站在车尾 部的黑影就是他,那简直跟见了鬼没有 什么两样。

吴宏又把头回了过去,梗着脖子冲着 车尾的方向无语凝视着,右手在座位上慢 慢向车门移动,看样子随时准备一冲而 出。坐在我的位置能够看到他那边的后视 镜,但却没有发现里面映照出什么东西, 想必是角度不如吴宏有利,他的方向对于 车尾的东西应该比我看得清楚。

我正想小声问问吴宏看到什么了,没 想到吴宏从我眼前一闪而过,已经跃下车 去。我回过神来时,这小子已经不见了,只 有车门敞开一半,看来他的手始终没有离 开车门,一直都蓄势待发。

我手忙脚乱地跳下车,只看见吴宏两 手持枪,正对着车厢后面,一动不动。

我一步跨上前去,打眼一看:后车厢的 帆布已经被扯开,被风吹得掀到两边。月 光底下,除了粗笨的木质箱体已经空无一 人,车后吴宏用枪对准的位置也是一无所 有,刚才我瞟见的黑影已经不知所踪。

吴宏的枪并没有放下,只是向我这边 挪了过来,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跑了。”

什么跑了?我脑子里出现一个大大的 问号,身上也出了一层冷汗。这也太邪门 了,难道刚才是那和尚?如果不是,车上的和尚哪里去了?就这么一瞬间的工夫能走 多远,就算是他吃了仙丹身手敏捷,又能 逃到什么地方去?

瞬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总觉得什么 地方有点问题,马上就要抓到思维的关键 点了,但就是想不起来,若有若无间,难受 得要命。这时我突然看见吴宏的枪口抖了 抖,对着车厢上下打量起来。

看到这个,我像被子弹击中了一 样——原来是这样!吴宏的动作提醒了我, 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妈的,难道那东 西在车底下?

想到这儿我像踩到了钉子一样,下意 识地将脚尖踮了起来。吴宏的枪口已经慢 慢转向车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面,看 来他和我思路相反,怀疑那东西跑到车顶 上去了,所以一直盯着车顶看。

果然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吴宏忘记了 我们之前就在驾驶室里。解放车的车顶都 是铁皮,夏天因为气温高,薄铁皮有些鼓 胀,如果有重物压在上面会出现"砰砰"的 响声,但我们从驾驶室跳出之后没有听到 任何动静,可见不会是那里,要说这东西 是什么我说不好,但要是说能够悄无声息 地跳上车顶而不发出半点声音,以我的经 验,打死我也不相信。

只有车底了。

我忽然意识到吴宏并不知道我的推 测,他正跃跃欲试地往车顶方向抬枪瞄 准,可能想先开枪惊吓对方后伺机而动, 我暗叫一声坏了,这要是惊扰了车底的异 物,跑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也顾不得 怕打草惊蛇,迈步向前轻拍了吴宏肩膀一 下,待他一激灵把目光转向我,忙用眼神 示意他注意车底。

不管吴宏是怎么反应过来的,反正他瞬 间明白了我的意思。马上把枪口对准车底, 然后挥手让我向山体的一边走去,我不解其 意,但马上按照他说的做了。

吴宏和我一起走过去,几乎已经挨到 了哨壁,他一只脚轻轻地踩到路边的野草 上,慢慢将身体放低,我也学着他的样子 尽量不发出声响,低下身去。待能够看见 车底时,我几乎是贴着地面侧头趴在地上 了。

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大胆,要知道我手 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全仗着吴宏手里端着 枪,才会摆出这么容易被攻击的姿势。后 来吴宏告诉我,之所以要到靠近峭壁的一 侧是因为,如果车底真的有不明物体,情 急之下它可能会冲向我们,要是站在悬崖 一侧,一旦被撞翻就会直接坠入万丈深 渊,粉身碎骨。小心为上,还是到对面比较 保险,不过当时我哪里想到这种观察姿势 更容易被攻击。

吴宏可就聪明多了,长长的枪杆首先 探入车底,然后才低头向里面望去。

两双眼睛同时扫向车底,刹那间,我又 看见了那对闪着绿光的眼睛。

即便已经有思想准备,我还是大吃一 惊,吴宏的枪头一挑,正待开枪,谁想到电 光石火之间,车底绿光一闪,眼看那东西 往后退去,速度不快,似乎还略显笨拙,不 过以当时我们那别扭的姿势,这也足够干 扰我们的视线了。我眼前马上变成了漆黑 一片,不知道那东西哪里去了,几乎就在 这时,我听见道路外侧一阵嘈杂,像是石 头翻下山去的响声,沿途的杂草一阵窸 窣,然后四周重又回归平静,只有我和吴 宏大眼瞪小眼,一脸吃惊地看着对方。

那东西居然失足掉下山了。

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没想到它比我 们还要害怕,不知道它是恐惧人还是惧怕 我们手中的枪械,不管怎样,至少这说明 它不像我想象得那样可怕,也许就是个山 猴子,爬到车上玩耍,看见我们被惊吓走 7o我一下把身子放直,嘴里已经笑出声 来,走出来对吴宏说:“我说是猴子吧?唉, 害我担心半天,真是自己吓自己。”

当然,如果当时知道那东西的真面目, 我是断然笑不出来的。

吴宏瞟了我一眼说:“肯定不是猴子。” 然后他从地上站起身来,先是走到路边探 头向悬崖底下看去,又蹲在路边细细地观 察着什么。


我有些无趣,管它是什么,反正已经掉 下山去,难道还敢再爬回来不成?气氛比 刚才轻松多了,但也没松弛多久,因为另 一个问题又出现了:和尚哪里去了?

难道和尚插翅飞了?我脑袋大了一圈, 回身走到后车厢,翻到里面,看看有没有 落下什么东西,因为刚才已经在外面看过 一眼,我并不抱什么希望。

左翻右翻,除了那个木质的箱体之外, 的确没有任何东西。这和尚难道真的自己 翻身起来一路跑走了?事情变得更加怪异, 不过吴宏正专心研究杂草,我只好回头再与 他商议和尚失踪的事情。好歹以后不用担 心那绿眼的畜生了,我回身正准备下车,无 意中看了一眼装设备的木质箱子。

这一看,我马上发现不对劲。

装设备的木箱钉得并不严实,是由长 条形的木板拼接而成,外面盖有部队的密 封印鉴,里面则用厚厚的防水油纸包裹, 再里面还有一个封闭得严密一些的硬皮包 装箱,这样两层箱体之间就有一点空间。 外层木板相邻两条之间存在细小的缝隙, 特别之处就在这里。

下车前的那一眼,让我发现这些缝隙 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破布条。

我赶紧重新爬上去,摘下挂在木箱上 的破布条一看,果然是和尚身上穿的僧 衣,看样子是被挂在木箱粗糙的毛刺上 7 ,这说明和尚之前在车厢中站立起来 过,因为从布条出现的高度看,躺着的和 尚是不可能把衣服挂在这个位置的。要么 是和尚自己站立起来,汽车行进不稳,踉 跄之中挂在木箱毛刺上,衣服被扯裂成布 条,但这种可能的前提是和尚恢复了神 志,更要强健到能够自行在颠簸的汽车车 厢中站立起来,在我看来这绝无可能。

我猛然又有了不祥的预感,刚刚松弛 下来的神经重新绷了起来。因为如果不是 这样,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和尚是被什么东西拉扯起来,匆忙中扯到衣服挂上 布条的。

难道刚才那怪物还有这样的气力,能将 我和吴宏两人才艰难搬动的和尚一把从后 车厢地板上拽到齐腰高的位置?如果是这 样,这东西得有多么惊人的力量!那它为什 么匆忙之间慌张撤离,甚至跌下悬崖?

我带着满腹疑惑拿着布条跳出车厢, 看见吴宏还站在黑洞洞的悬崖边上,若有 所思地望着远方。

我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但看他站的 位置很靠外,刚才怪物跌下悬崖的一幕让 我生出许多胆怯,便没有上前,只是远远 地叫了一声。吴宏回过头来,脸上流露出 一丝担忧,他几步走到我面前,一眼就看 见了我手中的布条,道:“这是那人身上 的,你从哪里发现的? ”

从刚才吴宏一系列的表现来看,他的确 有些古怪,但显然注意力并不在我身上。现 在事情突然又出现很多枝节,已经不是靠我 一个人推测可以解决的问题,我也管不了那 么多了,便把在后车厢的发现一五一地对 他说了一遍,包括我的猜测。

吴宏听完点点头,脸上变得释然了许 多。他拿过布条看了几眼,说:“你说得对, 我也认为是别的什么力量把这和尚拉扯了 起来,单凭和尚的伤势,别说让他站起来, 能醒过来就是奇迹了。不过是不是刚才那 玩意,我们还不能随便猜测,我不认为它有 这么大的力气,虽然我们看不清楚那东西, 但是显然不是庞然大物,怎么会有这样的劲 能把这人从地上拉起来?而且……"吴宏说 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示意我跟他走到悬崖边 上,"你过来看看,我在这里发现了些奇怪 的情况。”

我跟他来到悬崖边,探头向下面看去,不 由心中一凉,没想到我们已经走了这么高,底 下黑糊糊一片,深不见底,仿佛是一个有着吸 力的旋涡,随时要将我吞噬。

我赶紧把头缩了回来,在这样的高度 看下去,总有种不自觉想跳下去的念头在 脑海中出现,还是站远点好。谁知吴宏一 把拉住我:"说,干什么,你看这里。”

我低头一看,只见吴宏指着的,是路边 一丛青绿的杂草。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堆茅草吗? 我心想。吴宏看出了我的疑问,蹲下身去指 给我看:“你仔细看看,这里应该就是刚才 那东西掉下山的位置,这里的草并没有大面 积倒伏或者折断,我刚才看过了,只有几根 草折断,路边的碎石也散落在四周,分布很 均匀,压根没有被蹬乱的痕迹。”

我还是迷惑不解:"那又怎么样? ”

吴宏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你真不明白 假不明白,你刚才说那东西怎么下去的? ”

我说:"跌下去的,还能怎么下去的。” 吴宏脸色变得严峻起来:“我刚才也以 为它是因为害怕我们,匆忙之间失足掉下 去的,其实不是,看样子,它是自己爬下去 的。"吴宏看了我一眼,"也就是说,它能在 这陡峭的岩壁上攀爬自如,现在你还敢说 它是猴子吗? ”

听了吴宏的话,我默不作声,从这陡 峭的山崖上离开,连草都没踩断几根,显 然不是跌下去的,这种离开的方式简直 可以说是从容不迫了,我无形中生出一 种恐惧,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这样惊人 的本领?

吴宏看我紧张起来,脸上反而露出了 笑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们这种无 产阶级革命战士不会被轻易吓倒的,别担 心,既然它选择撤离,那说明还是惧怕我 们的,不然大可以冲我们扑过来嘛。我估 计一时半会是不会出现了,管它是什么, 先赶路要紧,走吧!"

吴宏这人虽然心思细腻,装起大大咧 咧来还真是挺像的,虽然我也知道这只是 安慰之词,却很见效果,精神似乎果然好 了许多。其实在这里暗自发愁屁用没有, 真还不如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发动汽车后,我摇摇有些麻木的脑袋, 发动汽 车重新上路,吴宏应该还是在紧张 地思考一路上发生的一切,试图将这些奇 怪的片段串联起来。他很在意我刚才的情 绪,所以一路上除了指路就再没和我交流 过。他不时抬头指一下前行的方向,时而 皱着眉头沉默,时而轻轻地敲击窗户玻 璃,要么就闭目沉思,反正一刻没闲着。虽 然我开车开得越来越累,但看情形他也轻 松不到哪里去,因为我注意到他的手垂得 越来越低,估计是困意又上来了,也难怪, 除了中间昏睡了个把钟头,我们一路上几 乎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哪有时间休 息,不光他,如果现在让我停车我也会马 上睡过去。

这样过了很久,我暗自估计时间和路程 应该差不多到达那方巾标示的位置了,眼看 前方是个岔路口,不知接下去转向哪里,吴 宏却再没给我任何提示,奇怪之余我侧头一 看,吴宏竟然已经睡着了,手中的方巾盖在 膝盖上,嘴边还留着一丝涎水。

我忙把汽车停到岔路口的旁边,打开 车门下车后,强打精神细细观察了一下地 形,这地方还算平坦宽阔,虽然不知具体 方位,但已经不似刚才那样凶险了。峭壁 底部还能看到纤细的小树,可见已经不在 高崖之上。

我放心了许多,不知为什么总觉在那 深不可测的高崖上有着莫大的危险,仿 佛那怪物时刻会折返回来,现在终于脚 踏实地,心里马上踏实了许多一至少逃 跑的范围大了,在窄小的山路上,我跑都 没处跑。

我心里暗骂自己胆小,不过实在坚持 不住,关上车门锁好后,我把窗户玻璃摇 上,顾不得车后的装备,也沉沉睡去。

突然,我眼前的吴宏不知什么时候从 座位上抬起了头,动作非常缓慢,与其说 是抬起来,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拽起来,从 我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黑黄的面皮上沁 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体也有些发抖,左 手轻轻地抬了一抬,动作十分不自然,我 不知道怎么了,忙过去扶他,没想到吴宏 的右手一翻一把按住我,力气大得惊人, 



我的手骨好像都被捏断了,低头看去,手 都已经变形了。我疼得钻心,情急之下大 吼一声:“你干什么! ”伸手猛推他一把,把 手伸到面前才发现,他已经把头完全抬了 起来,正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我。

那眼睛居然是绿的,像灯泡一样放射 着一层诡异的光。

我大喊一声,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睁开 眼,才发现原来是个梦,对面座位上的吴 宏还睡得死沉,没有丝毫异样。直起身来 一看,天已经亮了,几缕阳光照射到驾驶 室中,把斗大的地方映射得十分通透,我 扳过后视镜照了一下自己,看见一张蓬头 垢面的脸,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眼角 全是眼屎,狼狈不堪。

我拍了吴宏一巴掌,这家伙像被钉子扎 了屁股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牛眼中充满了 血丝,我冷眼看他一脸紧张地环顾左右,心 想他原来也会给惊成这样,不由暗笑。

吴宏很快弄清楚了状况,看见我的样 子,叹了口气:“你小子……大意了,不知 怎么就睡着了。”说完他随手拿起方巾,对 照看完一抬头,一脸兴奋地说:"到了,应 该就在前面。”

我早就跳下车去,正捧着从塑料桶中 倒出的水洗脸,几把下来,神志立刻清醒 了,吴宏也下车掬了几把水上下搓洗起 来,军人的作风在他身上随处可见,几下 之后,本来同样一脸倦容的他马上干净利 落起来,整个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他甩甩 手上的水滴,长长地深呼吸:“舒服啊,山 里的空气就是好。”

这倒是真的,清晨的大山中空气清新 得像被过滤过一样,这是在城市中生活的 人们绝难体会到的,我们贪婪地呼吸了一 阵空气,脑子变得清爽无比,事不宜迟,现 在赶路正是时候。

翻身上车后,吴宏对我说明了方向,我 沿着山路开了不一会就到达了地图上黑叉 的标示地,刚转过一个路口,我们看见一 栋建筑耸立在前方,我和吴宏都明白,就 是这里了。

汽车走近才看清楚,这是一座寺庙。

我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笨蛋,路上碰到 的是个和尚,当然是去往寺庙了,这样简 单的道理我居然之前都没有想到,真是笨 到家了。

事实证明,那段日子,很多我认为理所 当然的事情完全猜错了,纯粹是自作聪 明。经历过这一切后我感慨,"之后”这两 个字真不是随便可以预测的。

再看吴宏,他倒不是多兴奋,但至少找 到地方,多少也有些放松。不知道这寺庙 当中可有人迹,深山之内独自耸立的寺庙 里会有什么故事?

下车后,我和吴宏一步步走到寺庙的 门口,刚刚看到庙门我们就意识到,这不 是一栋荒庙,里面一定有人。

寺庙四周杂草丛生,碎石堆砌,一片荒 芜之相,庙门口却十分干净,没有任何植 被石子,连地面颜色相对别处都来得白 净,显然是有人天天打扫。

我们轻推了一下庙门,门无声地开了, 没有上锁,继续朝里面走去,突然豁然开 朗,没想到这小小的庙门之内别有洞天, 只见里面有一方田地,种有几种蔬菜,绿 油油的长势不错,旁边有一口水井,井侧 搭着一条井绳。对面有三间房,两小一大, 中间一栋大的显然是大殿。

我和吴宏正迈步往大殿而去,只听见一 个苍老的声音:"阿弥陀佛,施主从何而来? ”

这声音虽然苍老,却洪亮浑厚,听上去 令人心中一震。我心里一惊,难道这深山 当中还真的有什么隐世的高僧吗?

我抬头看去,大殿中却没有人走出,正 想过去看个究竟,谁料吴宏一把拽住我: “别过去,看看再说。”

我暗叫,又怎么了?

吴宏指指旁边挂的几件僧衣说:"你看 晾晒的衣物大小不一,应该不止一个人, 别急着去,先看看再说。我们不要上前,等 他出来。”

这小子真是细心到家了,我刚才也看 见院子里晾晒的僧衣了,正随风 微微飘 动,不过寺庙里既然有 人,晾晒衣服也是 平常之事,就没有多看。经吴宏一提醒,果 然一大一小,看来至少还有一个僧人在 此,这人声音如此苍老,估计是住持之类 的人物,我们在这里静观其变也好,免得 进了大殿不明情况,再横生变故。经历了 这一路颠簸,我也变得谨小慎微,看来不 自觉已经从吴宏身上学到很多。

说话间,大殿内已经走出一位长须老 僧,近前看去,果然高僧大德,不似凡人, 不过眉宇之间似乎有一种淡淡的忧愁,不 知何故。

吴宏举手作揖道:“打扰了,师傅,我们路 过这里,看到贵寺,就进来拜访一下。”

我觉得奇怪,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文 络络的了,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不过 他警惕性的确很高,只说我们路经这里, 却只字不提和尚之事。

老僧回礼道:"施主随意,这寺庙虽小, 但佛法无形,只要心中有佛,随处都是圣 地,如要朝拜请去往正殿。”

我打眼望去,老僧神色自若,不像有什 么古怪,于是就随着吴宏向正殿走去。

吴宏边走边不经意地问老僧:“师傅, 偌大寺庙,你独身一人,不冷清吗? ”

老僧头都没回,朗声答道:“还有一个 小僧,不过昨夜受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 正在偏室休息。”

难道是那个和尚?那他怎么会出现在 半路上呢?我脑子里一堆问号,刚想张口 询问,不想正碰上吴宏凌厉的眼神,看样 子要我闭嘴。

吴宏神色自若地继续问道:"哦?不知 现在病情如何?正好我们车上有药,不如 去给小师傅治病吧。”

老和尚语气一顿,几秒钟没有说话,又 道:多谢施主好意,暂且不用。他昨天睡 了一觉,已经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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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8 10: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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